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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相的冰山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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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相的冰山一角

閔琢舟恍然一楞, 藏匿在眼瞳深處的情緒隨著瞳孔深處的一瞬震顫而暴露出一絲端倪:“你什麽意思?”

肖祁很敏銳地捕捉到他神色微異,深吸一口氣,吐出三個字:“季蘇白。”

似是意外也不意外,閔琢舟垂在欄桿一側的手緩慢交疊在一起, 修長十指交叉, 城市浩瀚的燈海為他勾勒出一條挺拔的線。

他微轉過頭去, 俯瞰天臺之下喧囂輝煌的車水馬龍, 馬路兩邊行人匆匆如同掠影, 路口壅積著一批騎行者,在紅綠燈的刻板轉化之下更替,在如流的寒潮中風馳電掣。

良久的沈頓後, 閔琢舟啟唇:“你知道什麽?”

肖祁:“從自帶熱度的‘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眼睛’的帖子,到綜藝裏不分青紅皂白地被誣抄襲,再到直播彈幕裏甚囂塵上的水軍評論……就算這個圈是出了名的人多肉少,但是, 琢舟, 你不覺得奇怪嗎, 你是科班出身專攻演繹, 而季蘇白是歌壇的後起之秀,細分起來你們的賽道天差地別,為什麽從他一開始就天然地將劍鋒對準了你?”

“奇怪。”閔琢舟回答, 交疊的手指無聲緊握。

“因為從一開始他就覺得你占了他的位置。”

肖祁盯著他, 說:“季蘇白遠遠不像他表現出的那麽清澈、或者淺薄,我曾聽說過他在國外捕風捉影的一些事情,不過因為一直將他當作邊緣人對待, 所以沒有證實過真偽。但有一點我是確定的,他認識裴徹, 並且憑借自己的手段完成了第一次人生躍進。”

躍進。

這個詞很有意思,或者說遠比閔琢舟想象得覆雜。他本以為肖祁會告訴他“季蘇白和裴徹曾經好過”這種他基本上也能猜到的事情——實話實說他並不太在乎季蘇白怎麽想的,最起碼如果裴徹真要和季蘇白整什麽“破鏡重圓”的話,應該趁早把他踹得遠遠,而不是主動以閔畫為條件要求他留在身邊。

但如果是單純地享受著“吃著碗裏看著鍋裏”的感覺……憑心而論,閔琢舟覺得以裴徹的性格,絕對做不出這種事情。

“躍進”二字,這個詞放在誰的身上都顯得野心勃勃,帶著說不清道不明的侵略意味。

肖祁擡手按揉自己的眉心:“在國外,季蘇白憑借自己的一點天賦、稀有的東方面孔以及背後種種營銷手段,在短短幾年內搖身一變成為了天才歌手,但是你知道他沒有遇見裴徹之前,是幹什麽的嗎?”

閔琢舟微微皺起眉,覺得肖祁的話語邏輯有些跳,也不知道是劇作家當久了產生的職業病,還是在盡可能規避某些無法出口的事情。

雖然這種感覺並不舒服,但他還是順著往下問了:“他是幹什麽?”

肖祁略微垂下頭,將目光投到視野之下的馬路之上,視線清晰深刻,像是在俯瞰蕓蕓眾生,又仿佛在等誰穿行而過。

終於,在一個身帶頭盔的外賣員開著自己的小摩托擠壓著綠燈的最後一秒飛過路口之時,肖祁開口了:“他當上外賣員的時候好像還不滿十八歲。”

“什麽?”閔琢舟臉上露出一點愕然的表情。

作為一個15歲之前一直被閔家不聞不問、上不來臺也沒有身份的私生子,閔琢舟從小在一種非常惡劣的家庭條件下長大,他對底層大眾的生活狀態在清楚不過,明白這種縱橫在兩種截然不同生活之間的鴻溝不是絕單單耗費一點努力就可以跨越。

“當年的事情我查的並不清楚,”肖祁說,“只知道裴家夫人去世,老裴總因此重病一次,剛滿18歲的裴徹才接手裴氏就出了一場車禍……大概率是人為的,當時季蘇白正好從失控的車邊穿過,應該是被撞得不輕……但是具體我不知道,裴家在保密管理這方面的業務已經做到了龍頭,他想要隱瞞、或者說去保護誰時,沒人能夠穿透他的防線。”

閔琢舟瞳水冰涼——五年,如果不是最近季蘇白自己回國蹦跶,他從未知道還有這樣一個人、這樣一件事的存在。

半條命的羈絆與虧欠,這可真令他意想不到。

肖祁:“我說這話或許有點殘忍,但是琢舟,憑你的聰明一定在這五年裏……”

閔琢舟的神色已經完全冷了:“別說了。”

肖祁面上毫無表情,堅持地補完了後面一句:“無論裴徹表現得多麽在乎你,他就是在透過你去看季蘇白……因為我可以確定,在裴氏近五年的資金流裏始終有一部分在固定地流向季蘇白的賬戶,換言之,這五年裏裴徹都在養著他。”

“我說了,別說了。”

閔琢舟驟然開口打斷他,聲音略微揚高,聲線卻異常沈冷,那種淩厲的氣質幾乎是叫人發怯的,可惜肖祁並不畏懼。

“我只是陳述事實,”肖祁聲音像是浸在溫水之中的鈍刀子,“你可以自行評判對或者不對,也可以自行選擇聽或者不聽,就算你知道這一切仍然選擇湊在裴徹的身邊,我也沒辦法把你綁起來,只是……會有些不甘心。”

不甘心彈指一揮間的五年,諸多過往已經輕舟已過萬重山。

閔琢舟覺得很荒唐,這事從他見到季蘇白和裴徹在一起的第一面就和他說過,如果分不清兩個人誰是誰,一切都沒有了繼續的必要。

裴徹當時說得是“分得清”。

原來所謂的“分清”,就是把一言不發地將他懵在鼓裏,用沈默畫出一道涇渭分明的線——或許這五年來裴徹之於他交錯在一起的欲|望與溫情,前者忠於一種天然上位者的控制欲,而後者則是對另一個人的移情而產生的心理作用。

他甚至……把季蘇白養在國外五年之久。

閔琢舟的心裏湧上一番失重的感覺,和裴徹過往的一切就像是被敲碎了玻璃一片一片在他的腦海之中閃回。

他的心中有一個聲音在告訴他“不是這樣的,他們的感情明明非常純粹,就是五年朝夕相處暗自萌生的情愫”,而這種聲音很快又會被另一種自嘲的聲音淹沒,嘲諷他事實都擺在面前了卻仍不肯回頭。

閔琢舟耳邊仿佛響起了時鐘“滴答滴答”的走針聲,時間被憑空拉得很慢,一條弧線如同潑墨將一切事件在長軸畫卷上鋪開暈染,而他立在軸線的起點,抽開一切冗雜的情緒,近乎冷靜而刻薄地審視著自己,同時,也審視著裴徹。

此刻,面對面的他們是從記憶裏抽象出的虛影,“裴徹”就像是一個引渡者,沖他伸出手:“你不相信我嗎,琢舟?”

那聲線依然是冷的,但尾音有種極輕的顫抖,是閔琢舟平時很珍重、也很愛發掘的年下感……充滿了誘惑的意味。

閔琢舟註視著“裴徹”。

片刻之後,他極其順從地將自己的放在了他的掌心,而後者毫不驚訝,露出一點勝券在握的淺淡笑容——

但緊接著,閔琢舟握緊“裴徹”的手將他拉近在自己身邊,湊在他的耳側,聲音很古怪,既冷漠又充滿了極致的感情:“是的,我不相信你。”

“裴徹”的表情驟然變化,但還沒等他開口,閔琢舟就話音一轉:“但是我也不願意完全懷疑你,懷疑我們之間五年的種種。”

他冷靜又清醒,語氣帶著些許好奇和期待,口吻卻如同一道命令:“所以無論是移情、控制還是純粹的羈絆和感情,證明給我看。”

隨後,閔琢舟從“裴徹”的身邊毫不猶豫地退開,一步一步漸行漸遠。

而“裴徹”目光緊緊盯著那個背影,直到等到閔琢舟回頭,給予他一個覆雜至深的對視。

下一刻,時間流速回歸到正確的區間,仍然是醫院孤冷的天臺,滿街的燈火和闌珊的黑夜。

“琢舟……琢舟,你聽得到我說話嗎,琢舟?”

耳邊傳來肖祁詢問的聲音,但那聲音並不真切,像是朦朧地浸在水中,時而浮起時而沈淪——

“閔琢舟?”

“嘩”地一聲旋轉在潮水之中的泡沫猛然破裂,閔琢舟恍然回神,他眼神再次聚焦,卻發現肖祁不知道什麽時候湊得極盡,雙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眉眼間是一種焦急和征詢的神色。

而視線越過肖祁,閔琢舟看見不遠處天臺入口處走上來的兩束人影,隔著滿倉的月色,他和那個真正叫醒他的聲音遙相對視。

“裴先生。”

整個天臺的氣氛變得古怪並且焦灼,空氣仿佛被一把撕開,在對峙的雙方面前劃出了一道溝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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